方子苓抬手将药包递过去,黄纸包得四四方方,用麻绳子串作一串,倒是方便拿取。
裴松正要伸手,汉子像是怕他累到似的忙接了过去:“方大夫,这是……”
“身子亏空嘛,需得补补,这药材性温,见效虽慢却温养。”
秦既白点点头,将药包收进筐子,又缓声问道:“他这情形可能吃些山参?”
他虽不通药理,却也知晓人参不易乱吃,这便细致问清楚了。
方子苓道:“他底子亏空,怕是虚不受补,三五年的小参尚可,多年头的恐会气机难畅、燥火胀滞,需得徐徐图之。”
秦既白拱了拱手:“我省得了,多谢方大夫。”
见俩人说罢,裴松将怀里的小布包拿了出来,正要掏银子,却被方子苓按住了手:“几味草药便罢了,左右明儿个还要来送兽骨,到时再算吧。”
话虽这般说,可裴松心中明镜,方子苓没打算收他药钱,他麻烦人这许多,很有些难为情,可再坚持就显得生分,便抿了抿唇将布包揣回了怀里。
时辰不早,屋外又寒风萧瑟,得早早起程回了。
方子苓掀开棉门帘,将俩人送到门口:“方子我夹在药包里了,到时若再抓药,也无须累着来回跑。”
同人道过谢,俩人缓缓往家行去。
天色阴沉,远山飘起青云,风声似兽吼呜咽,眼看着要下雪了。
汉子本想赁驾驴车,可一听说来回要八文钱,裴松如何不肯。
拗不过他,只得将他手握紧了,快走个小半步,也挡些风。
裴松身上裹着披风,倒是不冷,可里面还穿着汉子的一件外衫:“冷不冷?里头这件脱给你。”
“不来回脱了,再受了寒。”秦既白向来小心他,眼下晓得有了娃儿,恨不能含进嘴里。
裴松扬着眉笑,伸手揉他发僵的脸:“你冻坏了哥也心疼。”
“我是汉子,不冷。”秦既白握着他手,时不时就放嘴边亲一口,哧哧地笑,“松哥,咱俩有孩子了。”
他感觉和做梦一样。
打他揣了那钗匣上门提亲,到眼下这冷风中,不过半年光景,于他而言,却如在梦里,心口溢满甜,生怕用个大劲儿便清醒。
阿娘过身后他便没了家,可与裴松成亲,他又有了亲人,又有人管有人疼了。
裴松心思粗,只当他是要做爹了高兴,咧着嘴跟着呵呵直笑。
寒风迎面,他忙不迭拉住汉子的大手快走了几步:“得快些回家,别再冻坏了。”
厚云遮住日头,天光也黯淡了去。
秋冬黑得早,家家户户都点上油灯,昏黄一盏亮起一户,远远望去如萤火微光,却暖得人心发烫。
到家时,不过申时,可天色浓重。
不到饭时,裴椿正在堂屋纳鞋底。
前阵子忙着做袄子,又晒了两日袼褙,眼下才有余闲做棉鞋。
棉鞋舒不舒坦底子最要紧,常言说的千层底便是这片片袼褙摞在一块儿,穿线缝紧实的。
浆糊粘得袼褙干透后很是硬挺,粗针都难打穿,得夹在两腿之间,一手捏紧了针头打着旋地钻出孔,再将粗线穿过去。
油灯晃了晃,外面忽然起了喊声,裴椿忙放下针线去开门,就见裴松和秦既白家来了,手里还捧着个瓷盆。
“这是买了啥呀?”小姑娘凑近来瞧,就见盆里装着半只鸡,她睁圆眼,“小鹿卖出去了?”
裴松笑着点点头,抬腿进灶房:“卖了足三两,这不天冷了,我俩顺道买了鸡,盆子明儿个还就成,还多添了些钱,一并将下水和鸡血也装回来了,咱晚上炖汤喝。”
农家户吃一顿荤腥不容易,这样半只鸡得是年节才有的。
裴椿欢天喜地追进门:“阿哥放着我来吧,你快去歇歇。”
“是得歇歇,走一路脚疼。”鸡拔过毛,还得焯水去腥,裴松怕烧火脏了披风,忙解下来叠好了。
他才跨出门去,就见汉子打屋头行了过来,手里拿了件棉衣:“晓得你急着脱,也不说背个风,再寒着。”
“我身子骨硬实,哪儿那么容易寒着。”他低头瞧了眼汉子手里的袄子,笑着道,“新衣裳就拿来给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