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白日起睡了整整六七个时辰,此刻虽已四更天,但仍无半分倦意,想到天明还要去寻司无双商议,思鸿温言道,
“阿音,这六篇总纲你已尽数背熟,你深谙天音壁功法,想必练起来不难,可若要至熟极而流的境界,却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虞音闭目盘膝,真气缓缓流转,她身负血海深仇,对武学求知若渴,此刻心神尽在《大梦无照》心法当中,竟把思鸿言语当作耳旁风。
思鸿见她唇间微动,好似念真经般不停地低声默诵,便悄悄走进屋子,将她的剑取了过来。
仔细听了片刻,依稀闻得她念到浑成篇最后一句,“至此境界,半力非俭,实乃丰盈,因万象皆备于我,何须竭泽而渔。”思鸿笑道,
“阿音,剑来啦!”
说着紧握剑鞘,将剑用力甩了出去。他此时全无内力在身,如同常人,这么一扔之下,那剑在空中翻滚着飞向虞音,毫无章法可言。
虞音却仍闭目端坐,左手一扬,向天斜指,只听“嗡”地一声,那剑竟凌空凝在她指尖寸许之处,震颤不休。
她似是有未曾念完的篇幅,嘴上仍是不停,有两句不知为何又反复说了数次,
“非醒非梦,万化同源…”
待第六遍的“同源”二字出口,虞音倏然起身,右手握住剑柄,那剑像是自空中取下一般。她足尖轻点,飘转身体,将司无双那日所授,用以验证这新学来的功法。
倏忽间已将轻功逼至极处,她剑法根基又极为扎实,越快则越稳,立时便与这迅捷无伦的身法融为一体,好似浑然天成。
思鸿见院中身形飘渺,剑气纵横,若不是她身穿白色衣裙,竟仿佛是司无双在月下练剑般,心下暗惊不已。
如此修练,小半个时辰里,虞音始终反复默念心法,直到将《大梦无照》与剑法、身法,合为一处方肯作罢。
她仍是像往日般,倏地停在思鸿面前,向他嫣然一笑,丢剑过去,
“好功夫!当真是好功夫!只是若要融会贯通,尚需些时日。”
思鸿连声应着,“这已极好…”
说罢,速速备来温水为她梳洗。
见她不自觉间便怔怔出神,手上沾了面脂却停住不动,思鸿边梳理她头发,边问道,“可是还在想练功的事?”
虞音闻言这才笑了笑,将面脂均匀涂抹在脸上,又牵过他,在他面上也涂了些,
“若是在从前,这般修练势必耗去不少内力,可此番却应对自如,倒像是将施展琴音时的功力,都尽数用在剑招上啦,这种感觉当真奇妙。”
她悟性极高,世所罕有,思鸿喜道,“这世上恐怕也只你一人能有这种感觉了,旁人是做不到这般琴剑双修的。”
“旁人如何我不管,眼下却仍有一处待要验证。”虞音言道。
思鸿只道她方梳洗过又要出去练剑,连忙劝阻,“这功夫最重练气,我看里面写道,不只‘力’要少用,便是连‘意’都要加以收敛。”
虞音嫌他啰嗦,啐了句,“你懂甚么,你又练不了,你是连‘看’都不要看。”
说罢径自回榻闭目仰卧,思鸿闻言心下稍松,不然又要重新梳洗,笑道,“我便是再也不看,也深深记在心里啦。”
“记在心里也要忘掉,不许你记着!”虞音说着向内挪了挪,让了个榻边给他。
“行,都依你。”思鸿应了声,将灯烛尽数熄掉,仅留下一盏微弱的小灯,面朝外,侧身卧在榻沿。
半晌未见她动静,心下想着,“怎地又睡的这般快?”怕她恼怒,也不敢再出声。
过了片刻,忽闻虞音喃喃道,“梦中种火,觉后生莲…虚念凝罡,无想成渊…”
“甚么?”思鸿没太听清,以为她在与自己说话,回头看去方知,她已熟睡过去,原来是在梦中诵念心法的化真篇,
“一念起则风云涌,一息住则山海眠…视大千为枕上痕,握永恒为弹指烟…无招无式,诸法自显…非醒非梦,万化同源…”
原来方才在院外思鸿扔剑给她,她半晌不接,却不停的反复念着“非醒非梦,万化同源”八字,是已经想到此时要在睡梦中验证这一关键所在,若不想通此处如何修炼,她绝不肯接剑。
思鸿见她这般认真,连梦中都在用功,不由笑了下,暗道,“原来她急着睡觉,是为了这个。”
又瞧得她对自己功夫如此着迷,心下极是欢喜,一时将忧烦之事尽数抛之脑后,同她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子一轻,连人带枕“砰”地一声滚落在地,思鸿痛呼一声,揉眼望去,只见虞音一只脚正搁在自己位置上,原来是被她踢下床来。
此时睡意正浓,他也不及多想,抱起枕头,绕去床塌另一侧,倒头又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