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雅做了一整晚的梦,梦中的场景却在睁眼后的数秒内模糊。
清晨6点27分,日出是三分钟前的事。她平时不会这么早醒来。
昨天白天独占整栋别墅的时候她还不觉得,现在多了位住客,到处是空白墙面的房子反而空旷得难受。清晨的海浪声清晰而响亮,每一下都宛如在碰击房屋四壁,扰得人心神不宁。
阿利雅躺不下去,干脆起身洗漱。
二楼走廊上的一扇窗户忘了关,整晚幽风进进出出,卧室外早七点前的空气凉得像弄错了季节。阿利雅一脚才踏出去,立刻退回屋里。
毕竟已经是八月第二周了,她边加衣服边想。
夏日缓缓告终的足迹就藏在诸如气温的细节里,昭示白昼漫长的仲夏时节一天比一天遥远。有些事情仿佛只能在夏季达成,阿利雅没来由地生出些紧迫感,不禁埋怨起昨日的自己。
就算说要慢慢来,可多里安的假期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周,转眼之间就会用完。
可要和他保持适中的距离真的很艰难。一旦拉近就会太近,试图留出距离又显得不近人情。或许这要归咎到他们原本就缺乏循序渐进的经验。
从开始约会,到对彼此的认知加深到躯体,再到同居,他们走完这个过程花了不到半个月。
当时两人决定同居的契机也是偶然。他们正处于一有机会就不分你我的黏糊时期,偏偏多里安每周六天都要上早班,而他的住处离露台咖啡馆更近,于是阿利雅连着几天都到他那里过夜。
前两天都毫无异状,到了第三天,晚间八点电视谈话节目的声音突然隔着一道墙响起,音量不低,隔开两户人家的墙面象征性地模糊掉部分词句,透过来的部分足够把谈话内容听个大概。
正纠缠着的两人顿时都是一僵。
阿利雅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多里安。
“之前我基本没听到过邻居的噪音,”他解释了一句,回忆着说,“中午楼下停了一辆没见过的车,有人在搬行李箱下来。看来隔壁之前只是空着没人,不是房子隔音很好。”
多里安观察着她的表情,把微微濡湿的额发往后捋,没两秒又闲不住把发丝重新拨散了,像是纯粹为了给突然无处安放的手找点事做。
“那么……今天就算了?”他试探地问。
他的眼神和肢体都明白地告诉她,他希望她给出否定的答案。
阿利雅也不愿意就这么在尴尬的地方半途而废。她环住他的脖子,让他俯得更近。
“只要不打扰到隔壁那位就行了吧?”说话的时候,她的鼻尖若即若离地蹭着他的,像小动物之间友好的嬉戏。
多里安喉结动了动,发出一声叹息般的短促回应。
他偏转了脸低下来吻她。疾走的冲动遭到扼制,放缓的却只有节奏。不疾不徐是欺骗性的表象,轻声细语掩盖住暗涌。这仿佛成了个保持危险平衡的游戏,只有选手没有裁判,离失声惊叫始终只有一线的距离。
阿利雅首次体会到,原来致密的温柔同样可以教人头晕目眩。
眼神交汇,心跳同步,相互侵染着缩小的体温差……好像在欲望之外,他们之间切实有了什么别的东西。
明明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十分有限。他们可以随意谈论天气和食物,不伤感情地争论该如何评价一部电影、一本小说,但对于超出具体事物的那些部分——各自的过往、家庭、未来愿景,双方都保持着无言的默契。不主动过问,就算偶尔提及,也立刻若无其事地带过。
但是,那个夜晚的某一瞬间,远远够不上爱、却又比欲望多一分的感受纵然是错觉,却也无比接近真实。
于是等夜更深的时候,当多里安提议之后还是到她的公寓去,阿利雅自然而然地就顺着追加提议:
“要不要干脆搬到我那里一起住?那里原本就可以住两个人。”
冲动并且随意地,五年前的夏天滑入同居的下个阶段。
阿利雅用力摇了一下头,挣脱如影随形的回忆。她关上走廊开了整夜的那扇窗,覆着轻微锈色的窗棂吱呀吱呀,怪叫顺着无人的走道回荡。
实在是太安静了。简直就像……就像房子里并没有她之外的第二个人。
阿利雅回过神时,已然来到侧卧门前。她抬手,犹豫着是否要敲门。那么一大早的,她其实也不知道要找多里安说什么。该道歉吗?好像还不到那个地步。
或许她只是想要确认他还在这里。
哪知道指节只是偶然在门板上一碰,虚掩的门便退让出一条缝隙。
屋子里没人。
阿利雅的胸口顿时慌乱地从内揪紧,她定了定神,站在门口快速确认侧卧内部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