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辈子被他们蹉跎成那样,你都忘了?真是没心没肺!那我告诉你,合欢宫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宋玉瑶更不是!嘴上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可你当时求他,他做了什么?他丢了把刀给你,说他救不了你…”
岁间玉喉结一滚,艰涩道,
“…他让你自我了断啊!”
一个说话向来温和轻缓的人,激动起来便格外难以控制。
那双乌墨画就的眉眼,此时晕开一片赤红,色彩突兀得难以忽视。
掌心贴上他胸口向下顺了顺,卿长虞体温偏低,声音也像一泓清泉水:
“岁门主,消消气。”
向来管用的方法,此刻却如火上添油,岁间玉最见不得他那副无所谓的面孔。
“你能不能别做滥好人了?啊?长虞。”
“你就留在九重楼,这里就我们两个,不会有人害你,不会有人欺负你……”
卿长虞一怔,手被攥得发疼。
有人骂过他太坏,乃绝世魔头,又有人说他太善,乃是滥好人,让人不知该怎么做才算得上称心如意,所幸一个也不听。
人如山川,旁人横看侧观,看不尽全,毁誉浩繁。
卿长虞对上岁间玉的眼,摇了摇头。
——不可以。
他做事只听从自己的想法,做不出承诺。
岁间玉的眼中由愤怒而生出的光亮,此时骤然黯淡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声。
铺天盖地,连绵不绝,凄艳的血落到白帕上,岁间玉面色骤然灰白。
卿长虞伸手就要给他顺气。
“用不着卿仙师,”岁间玉拍开他的手,嘴角弧度讽刺,“我死不了,也用不着你的血。”
“你自去当他人的救世主,来我这做什么?”
卿长虞的手落了空,垂在身侧,手背泛起一片红。
房门外,有侍从端着药碗等候着,不敢敲门。
屋内气氛凝滞,燃的是安神香,主人却说着尖锐的话。
岁间玉心中一阵苦涩,铺天盖地的酸,迫使他像个疯子似的发气。
从前修真界有无数人想得到灵血,这个人千里迢迢赶来九重楼,割开手腕,用灵血救了他性命。
让人如何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存在?
现在,那样一个让自己瞧不起的废物懦夫、下贱货色,居然也被卿长虞救了。
用一样的方式。
就这样轻而易举剥夺了他为数不多的特殊,明晃晃告诉他,那些灵血只是施舍,只是卿长虞心善。
这些年以为独一份的妄想,变得无比可笑。
但这些他又怎么能够说得出口?
岁间玉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坐下扶额,唇色苍白。
瓷碗瓷勺碰撞的声音传来,他循着声音抬头,卿长虞正垂下眼,用勺轻轻地搅着汤药。
空气中冰冷凝滞的氛围,被汤药的热气与响声打破了。
药的温度不低,顺着瓷碗边缘,将他的手指染上淡红。
岁间玉的心颤了颤。
酸涩疼痛溢满胸腔,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卿长虞什么也没做错,自己也在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