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珺心中思绪万千,但终究是被淑贵妃一句“姐妹一场”打动。
她说的不错,论起来,她与淑贵妃相处的日子,甚至比家人还久。
她张了张嘴,最后开口说道:“有。”
“我与太子殿下之间是有情分在的。”
裴珺认识章景乾其实比淑贵妃还要早,当时章景乾还没有名字,因为瀚王不认他为骨肉,只当他是府中侍女与外人私通诞下的孩子,所以并没有给他名字,也不许他姓章。他母亲姓涂,下人们看不起她,但这事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大伙都是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若那小子真是瀚王骨肉,日后算起帐来怎么办?所以府中人虽看不惯他,但仍会称他一声“涂公子”。
南城的夏日,潮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裴珺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薄衫,被一个面无表情的婆子引着,从瀚王府最偏僻的角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京城到南城路途遥远,她也累了,加上南城的气候和京城不大一样,一入南方的地界,她只觉得身上湿漉漉,像是出的汗一直未干一般让人身上有些难受。
她年岁小,所以家中人与瀚王说的不是娶妻,而是将裴珺暂时寄养在瀚王府,提早熟悉王府中的规矩。所以今日没有锣鼓,没有宾客,甚至连一盏像样的红灯笼都没有。她所谓的“入府”,更像是一件不起眼的东西被悄悄搬运进来。
脚下的青石板路缝隙里长着湿滑的苔藓,空气里弥漫着南方特有的气息。
“裴姑娘,仔细脚下,这边走。”婆子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怠慢。她领着裴珺穿过一道又一道月洞门,走向更深、更幽静的內院。这里,是连下人都很少走动的偏院路径,主子们吩咐下来的,最近几日王妃的家人来瀚王府中探望,其余的人不要走正厅,以免绕了主子们清净。
裴珺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只乖乖地跟在婆子身后,一双眼睛打量着王府中的陈设,只觉得晕头转向,一想到她日后还要在这偌大的王府生活好几年,只觉得有一股不情愿涌上心头,她实在不愿意离开家,但奈何家中人硬是给她说下了这门婚事。
正发愣期间,一阵沉闷而规律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刻的沉寂。
“啪——”
“啪——”
声音黏稠又结实,伴随这隐隐约约数数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裴珺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小手攥紧了衣角。她循声望去,透过两个房子之间的缝隙看过去,透过稀疏的竹影,她能隐约看到庭院中跪着一个单薄的少年背影,身后正立着一个下人模样的护卫,正挥舞着手中的板子。
一下一下,打得实实在在,毫不留情。
“那边怎么了?”裴珺的声音清亮,目光依旧透过那片竹影看过去,只见那边似乎很严肃,显然应当是很多人在场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引路的婆子仿佛才注意到那动静,她瞥了一眼。在裴珺因为看不清那边的情形,而想换一个角度接着看的时候,婆子抢身挡到了裴珺面前,挡住了裴珺的全部视线,一伸手,示意裴珺往那个方向走,说道;“那边不大干净,姑娘莫看,免得污了眼。府中人不听话,王爷在教训不孝子呢。”
她可以加重了“不孝子”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为了讽刺他不明不白的身份,还是在警告裴珺不要去插手这事。
裴珺听不出其中的意味,但将话听了进去,瞪大了眼睛,问道:“教训儿子?”
裴府中也有过长辈惩罚子女的时候,但多半只是跪祠堂,再不济就是戒尺打手心,何曾听闻过这样骇人的声响?
那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让她小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她开口说道:“那到底是亲生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王爷竟也舍得下这般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