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村里进了陌生人的缘故,村子里的狗一声塞一声地吠叫。
就在众人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时,陆铭章开口道:“找一户人家,歇歇脚。”
三名护卫和长安留下来护陆铭章和戴缨,陈左应了陆铭章的话,往村里行去,寻了一户院门半敞的人家,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院门。
“有没有人?”
院里出来一妇人,见院外突然出现一张陌生面孔,也不出院子,扬声问了句:“你谁啊?哪里来的?”
“嫂子,我们从大衍来罗扶探亲的,这不,在山道上遇。。。。。。
风过处,残雪簌簌自屋檐滑落,砸在青石阶上碎成粉雾。戴缨站在义冢前,指尖抚过墓碑上斑驳的刻痕??十七个名字,十七朵未及绽放便枯萎的花。她们不是死于病痛,而是被礼教的绳索勒断了呼吸。一个十五岁女孩因拒嫁六十老翁投井;一名十三岁童养媳被婆家活活饿死;还有那夜翻墙逃学却被父亲追回、吊死在祠堂梁上的柳二丫……她们的名字曾被抹去,如今却在这晨光中一字字复苏。
学生们齐声诵读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起:“天地生人,男女同禀阳刚阴柔之气。何以男可治外,女必守内?何以男能读书,女当闭户?若谓天命所定,则尧舜之母亦不过妇人耳!”
每一声都像锤击在大地之上,震得远处巡城卫士脚步迟疑。有人悄悄摘下头盔,露出苍白的脸;有老兵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他记得三十年前,自己也曾为妹妹争过入学机会,却被族老打断腿骨,从此再不敢言“女子识字”四字。
归雁立于人群后方,手中捧着一只陶罐,里面盛着昨夜从书院讲坛废墟中拾起的碎瓦片。她低声对身旁少女道:“把这些带回去,磨成粉末掺进墨汁,以后抄书时,每一笔都是先烈的骨灰。”那少女是新来的农家女,原名阿穗,入院后改称“照影”,取《镜录簿》中“心如明镜,照见真我”之意。她紧紧抱着手抄本,指节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此时,京城东华门外,五名伪装成宫婢的春衫毕业生正依次踏入宫门。验身太监粗暴地扯开她们的包袱,翻出几件粗布衣裳与一本破旧《女诫》,冷笑一声便挥手放行。无人察觉,在最底层夹层里,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正静静躺着,上面用隐形药水写着春衫六斋课程纲要与禁书传播路线图。为首的女子名叫云知,曾是戴缨亲授的第一届算斋高才,精通密语编码。她垂眸缓步而行,心中默念临行前戴缨所授三训:**一不争宠,二不结党,三不死忠**。真正的战场不在御前奉茶,而在那些无人问津的库房账册、深夜焚毁的奏折残片、以及老太监们醉酒后的呓语之间。
紫禁城深处,李德全将那半块烧焦木牌投入铜炉,火焰猛地窜高,映出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他已年逾七旬,却仍掌内侍省实权,连皇帝召见也常允其坐谈。此刻他独坐暖阁,面前摊开着一份密报:《春衫纪事》虽遭查禁,却借民间手抄本之名悄然北上,甚至流入蒙古商队携带的货箱之中。更令人惊心的是,塞外某驿站发现一名冻毙乞丐怀中竟藏有完整五卷抄本,且每页皆附批注,字迹娟秀而锋利,显系出自女子之手。
“疯了……全都疯了。”他喃喃道,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枚玉佩??龙凤呈祥纹,边缘微缺,乃当年冷宫弃婴身上唯一信物。他曾以为那孩子早已死在北疆流放途中,谁知三十年后,竟以如此方式归来,还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唤来心腹小太监:“传话影卫营,不必再试探。明日午时,幽州古道设伏,截杀一名自称‘陈砚幕僚’的商人车队。记住,不留活口,但须留一本书。”
小太监领命欲退,却被他忽然叫住:“等等……若遇穿素衣佩白花者,放行。”
声音极轻,几近呢喃,像是某种深埋心底的禁忌被悄然触动。
与此同时,幽州边境,林素心正率领获救少女穿越冰封河面。十二人皆裹着兽皮,脚缠草绳以防滑倒,每人背上负一小袋干粮与一本手抄《春衫纪事》。她们不再是待宰羔羊,而是种子??播向四方的火种。其中最小的女孩仅八岁,双目失明,却是听觉惊人,能在风中辨出马蹄远近。她牵着林素心的手,忽道:“姐姐,后面有狼。”
林素心凝神细听,果然察觉雪原尽头传来细微震动。她立即下令分散隐蔽,自己则爬上一处岩丘?望。不多时,尘烟扬起,数十骑黑衣蒙面者疾驰而来,刀鞘泛寒,正是影卫营标志装束。
“果然是冲我们来的。”她冷笑,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吹响三声。刹那间,两侧山崖滚下巨石,封锁道路;雪堆中跃出十余名陈砚部属,箭如雨下。一场恶战瞬间爆发。
林素心亲自迎敌,匕首翻飞,专挑咽喉要害。她不再仁慈,也不再逃避。那一夜妹妹被拖走的画面始终烙在心头,今日她要让每一个施暴者付出代价。当最后一名黑衣人倒下时,她在其靴筒内搜出一块铜令??与先前“影卫营”铜牌形制相同,但多了一道暗纹,似为更高层级指挥凭证。
“原来你们不止一支队伍。”她将铜令收入贴身暗袋,转身召集众人,“加快行程,三日后抵达涿州,那里有人接应。”
盲女忽然抬头:“姐姐,风里有香味。”
“什么香味?”
“墨香,还有……腊梅。”
千里之外,春衫书院旧址已被官军夷为平地,唯余焦土与断柱。然而就在地下三丈深处,一条秘密甬道蜿蜒延伸,通往城外废弃窑场。此处便是戴缨早年预留的“暗塾”,如今成了禁书印刷与情报中转站。数十名学生日夜轮班,用自制油墨与土纸翻印《春衫纪事》,并通过商旅、僧侣、戏班等渠道秘密分发。更有医斋弟子研制出一种特殊墨水,书写后看似寻常字迹,遇热则浮现隐藏段落,内容直指皇宫内部换婴案关键证据。
一日深夜,归雁匆匆走入密室,手中握着一封由鸽血染红的急信:“云知传来消息,宫中即将举行‘贤妃晋位大典’,届时六部官员齐聚,皇帝或会宣布重启女子科考之事??但条件是,必须由礼部主导,并剔除所有‘悖逆之论’。”
戴缨正在灯下校对新版《律法通解》,闻言抬眼:“他们想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