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见自家娘子从木匣的下层拿出一张折纸,遂问道:“这是什么?票据?”
戴缨将折纸展开,看了一眼,将上面的字牢牢记在脑子里,又将它放入袖笼里。
归雁见自家主子不答,掉转话头,说道:“婢子心中困惑,一直不得解,我问阿左哥,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何事?”
“那晚小木屋,围坐篝火,安管事说黑衣人很可能是罗扶国派来的,如今我们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不躲远些,怎么还往他们国都走,岂不是羊入虎口?”
归雁想不明。。。。。。
春风拂过腊梅枝头,碎雪簌簌而落,如星子坠地。戴缨将那支银簪收回袖中,指尖触到内衬夹层里一张薄纸??是苏扶光临别所赠的《女皇本纪》抄本残页,墨迹斑驳却字字千钧。她未展读,只轻轻按在心口,仿佛那里藏着一座未曾坍塌的宫殿。
归雁立于三步之外,低声禀报:“林素心已率织雪学堂众人分批南下,藏书由十二名死士轮值守护,沿江南水道秘密转运。第一批手稿今晨抵姑苏,暂存于‘听雨楼’地下密室。”
“听雨楼?”戴缨微微侧首,“那是当年谢夫人教我识字的地方。”
归雁点头:“正是。林姑娘说,旧檐不改,窗前芭蕉犹绿,像极了你十六岁那年伏案抄《礼失求诸野》的模样。”
戴缨默然片刻,忽而一笑,眼角微漾起细纹:“她倒还记得。”
话音未落,山道尽头奔来一骑快马,马蹄踏碎残冰,溅起泥雪纷飞。马上人滚鞍落地,竟是云知贴身心腹小荷,双颊冻得发紫,喘息急促:“启禀先生!玄甲营异动??昨夜子时,三十六辆黑篷车自西角门出宫,押送不明重物,行踪诡秘,沿途布有铁甲卫封锁视线。据云知姐姐暗中追踪,车队最终驶入禁苑深处,停在‘寒梧轩’外百步之遥!”
戴缨眸光一凝:“可看清车上何物?”
“未敢近前……但小婢借尚药局采药名义潜入外围,发现地面留有湿润痕迹,气味微腥带苦,与‘雪参膏’相似,却又多了一味龙脑香。”
“龙脑香?”归雁蹙眉,“此物性寒,与雪参烈性相冲,若同用,必致经脉逆乱、神志昏聩……除非??”
“除非是为了唤醒一个长期沉睡之人。”戴缨接道,声音冷如霜刃,“以热为引,以寒为针,刺破迷障。”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惊涛骇浪。
若寒梧轩中真囚着那位被调包的公主,那么此刻减药并非衰竭,而是复苏前兆;而李德全退隐冷宫,恰是为避风头,让新任主管成为替罪羔羊??真正的棋局,正在无人察觉处悄然重启。
“传令裴文渊。”戴缨转身步入书院废墟后的密室,提笔疾书,“命他即刻伪造一道‘太后懿旨’,称梦见先帝泣诉骨肉分离之痛,敕令彻查三十年前冷宫地窖,务于七日内开掘封墙,搜寻遗骸以安宗庙。”
归雁迟疑:“太后刚能言语,恐难服众……且此举极易激怒皇帝。”
“正要激怒他。”戴缨冷笑,“他越慌,破绽越多。若他果真下令阻止挖掘,便是坐实心中有鬼;若允准,则我们可趁机派人在现场埋下‘证据’??比如一块刻着‘春’字的残玉,或是一枚沾有毒痕的银匙。”
小荷领命而去。
当夜,京畿阴云密布,雷声隐隐。裴文渊乔装成太医院供奉,携“清心宁络汤”方子入慈宁宫复诊。太后见他,颤巍巍执其手:“哀家这几日梦魇不断,总见一女子披发赤足立于殿前,口中喃喃‘还我姓名’……你说,可是冤魂索命?”
裴文渊垂目低声道:“娘娘莫惧,此乃心病所致。臣斗胆奏请,不如依梦境所示,开掘冷宫旧窖,超度亡灵,或可安寝。”
太后犹豫再三,终点头应允。翌日清晨,懿旨颁下,震动朝野。
皇帝闻讯拍案而起:“荒唐!冷宫地窖早已填平建殿,岂能因一场梦便掘毁祖制?”
可圣旨尚未收回,民间已有流言四起:“太后梦中所见,正是当年被换走的皇长女!如今魂归紫禁,誓要讨还血债!”
更有人在城南茶肆张贴画影图形:一名女子身着褪色红裙,额间朱砂痣鲜明如血,题曰:“春衫公主归来否?”
皇帝震怒,连贬两名附和太后旨意的礼部官员,又命东厂严密监控慈宁宫出入人员。然而,就在第三日黄昏,冷宫遗址竟自发塌陷一角,露出半截腐朽木梁,梁上赫然缠绕着一条褪色锦带,绣着半个“谢”字。
消息传入乾清宫时,皇帝正独坐灯下,手中把玩那枚缺角玉佩。他忽然抬手,狠狠掷向墙壁,玉佩撞出清脆一声响,滚落在地。
“老李……”他喃喃,“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回来?”
无人回应。
李德全已搬离内侍省官邸,住进冷宫偏院,每日清扫落叶,喂食几只瘦猫。那晚风雨交加,他拄杖立于院中,仰望漆黑天幕,忽然开口:“公主,我给你留的门,在东墙第三块青砖下。钥匙……我一直没敢拿出来。”
与此同时,寒梧轩内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