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夏迪还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再加上容颜俊俏,还真是雌雄难辨。可夏迪也不是省油的灯,当时就怒了,正要追杀包子的时候,包子却早有防备,拖着小孩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还边对小孩儿道:“别跟这姐姐玩,脾气特别暴躁。”
夏迪回想起来也甚为遗憾:“那时候一到白天,大人们上班,小孩们上学,就我和那小孩在院子里玩,然后有个高大的军人找过来,小孩就特高兴地扑过去,叫他爸爸。那你说我能拦着解放军吗?对了,后来找到那小孩了吗?
夏刚也摇摇头:“那我就没有听说了。过了这么多年,估计要是现在见着了,我也认不出来。”
夏迪却摇头:“不一定,我还记得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的,说不定还认得出来。”
夏刚早就习惯弟弟和自己唱反调,想想又道:“你说这是报应吧,你和包子也真是孽缘,小时候你身体不好,总窝在家里,他家刚搬来的时候,这小子老把你当女孩,没事儿就追着你要搂搂抱抱和亲亲。所以你没少给他下绊子,让他爸揍了他好几顿。后来有个妹妹还没得意几天,又出了这事儿,他可怜巴巴地说,他好不容易有一个妹妹,却被你给弄丢了。”
夏迪抿了抿嘴,心道这算哪门子报应啊,人家小孩的爸爸把自家孩子接走而已。再说包家自己不把人看好了,这也赖上我。又听夏刚在前排自言自语:“你说包子家也挺狗血的哈,十几年前把妹妹丢了,现如今林峰却又变成他家失散多年的弟弟,老是破镜重圆,跟演电视剧一样。”
夏迪听到林峰的名字出现,神色黯了一黯。
夏刚却清清嗓子,越说越来劲:“哎,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回来后,再也没见过林峰,他的手机一直关机。”
夏迪再度把目光甩向窗外,嘴里“嗯”了一声:“现在都停机了。”
夏刚瞥了后视镜里的夏迪一眼:“包子也是,这家伙成天不知道忙什么,电话打过去,要么关机,要么没人接。前两天我干脆去包子家找他了,结果他爸妈说他刚走,陪林峰去英国了。”
夏迪的背脊僵直了一下,北京的夕阳穿梭在无数的高楼之后,却如同自己的心情一样,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夏刚想想,还是问道:“你那天在电话里心急火燎地让我找林峰,也没说什么原因,怎么回事儿?他不会欠你钱吧?”
夏迪已经完全不想搭话,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重新闭目养神。
夏刚以为自己的弟弟只是累了,便也不再多说,直接将夏迪送回他独自居住的公寓。临离开之前,问道:“真不用我陪你吃饭了?”
夏迪摇摇头:“太累了,而且明天就和对方谈合作的事儿,我想先准备一下。”
夏刚表示理解,于是摆手离去。
这个夜晚,幸好有扔在墙角垃圾筐里的方便面碗以及堆满一书桌的合约和文案陪伴着夏迪,这样就可以避免永无止境地胡思乱想与抓狂。
因为即使有些人已经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肇事现场,但总还会有另一些人,依然在炼狱里挣扎与浮沉。
2
我们把时间回拨到两周前,八月底的拉萨阳光是一如既往地灼热,夏迪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耳边虽不时响起商贩们嘹亮的叫卖声,以及与游客们来自五湖四海的口音讨价还价声,可这一切却和他毫无关系,他只是按照老惯例,毫无表情地往医院方向走去。
刚刚走进住院部的走廊,就与范林的妈妈撞个正着,老太太比几个月前更加苍老和憔悴,头发也变得更加斑驳,她没好气地打量了夏迪一眼,说:“真要用你你又不在了,找你也找不到。”
夏迪是挨骂已成习惯,只能陪小心:“阿姨,我有点急事儿出去一趟,范林呢,我走之前她睡觉来着,现在醒了?”
范林的妈妈白了夏迪一眼:“嗯,刚刚医生说需要有人推她去外面晒晒太阳,这样对骨折恢复比较好。”
夏迪赶紧道:“那我现在就去。”
范林的妈妈冷哼一声:“晚了。还好你们有个姓陈的同学来了,他主动说他陪着去了。”
夏迪愣了一下,姓陈的同学,难道是西风?可陈西风这半个月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偶尔点个卯。
范林的妈妈继续骂骂咧咧:“哎我说姓夏的,要做你就好好做,要是不愿意做你就赶紧给我走人,回你的北京。我们家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啊,两个孩子都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结果一个死了不够,你还要祸害另一个,差点,差点。。。”边说边老泪纵横,开始大哭。
夏迪默默地听着,让这些已经快背熟的话从耳边呼啸而过,等老太太骂累哭累了之后才道:“这边太阳毒,晒久了也不好,我去,去外面看看他们。”话毕赶紧快速逃离。
范林的妈妈眼瞅着夏迪大步离开的背影,抹干眼泪,愤愤道:“从来就没礼貌,也不知道等等我。”于是也缓步跟在夏迪的身后。
这家医院是解放区的部队医院,绿化做得相当不错,住院部的院子里除了有几个花坛,还颇有一片区域,树木茂盛,松柏参天。夏迪快速锁定了一下目标,远处有一熟悉男子推着轮椅。他朝着西风和范林方向走去,越走越近,他俩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听见范林嘶哑着声音开口道:“西风,你原本是打算一辈子都避开我的吧?”
夏迪顿时驻足,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再次出现,让他默默地立在原地。
陈西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怎么会独自跑到西藏来?还一个人搭便车,结果把大家都吓得够呛,出这么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