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老得走不动路的杰克,这个曾经的“十二宫杀手”,拥有最为骇人的目光。
“一个新来的狱警。”
“阿帕奇?”
“是。”
老头耸了耸眼看就要散架的肩膀:“今天他和C区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了,我们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对囚犯很客气很礼貌。”
“该死!”我摸着受伤的脑袋,“那他就是只对我一个人凶恶!凭什么?”
往日一贯受到典狱长照顾的我,一下子成了失宠的“怨妃”。
“对了,1914,我的室友也是一个中国人。”
老杰克要和我套近乎,却把我吓了一跳:“什么?你说在这座监狱里,我不是唯一的中国人?”
“是,至少有两个,我的监房里就有一个。”
镜片后残酷的目光闪烁,刹那间被我抓到了心里话:“是啊,我的室友是中国人。”
“十二宫杀手”没有说谎。
不,他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难道老得有了幻觉?
C区还有一个中国人?
就在与我同一个监区,还关押着一个中国人或华人?而我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已将近半年,与这些囚犯朝夕相处,却从没见过这个人!
这个中国人是谁?
夜晚,C区58号监房。
月光从铁窗洒入,如银色链条将我五花大绑。
老马科斯已睡熟了,床边的小灯还亮着。我的脑袋依然疼痛,躺在**拆开今天收到的信——来自中国上海,写信的人叫端木秋波。
高能:
请原谅我隔了许多天才给你回信。
我的哥哥叫端木良,你认识他吗?
当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的父母离婚了,妈妈认为爸爸精神不正常。
但我始终觉得爸爸没什么问题,只是经常突然外出,或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会见一些奇怪的朋友。法院把哥哥判给爸爸,把我判给妈妈。几年前爸爸离奇自杀了,妈妈也生病去世了,我们兄妹俩才重新生活在一起。
哥哥是一家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每天工作非常忙碌,但一有空就会开车接送我。去年9月,他忽然变得忧心忡忡,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我几次问他也得不到答案。不久哥哥的公司关门歇业,欠下很大一笔债务,连心爱的车都卖了。今年除夕,我等哥哥回家吃年夜饭,他却就此神秘失踪了——现在仍然音信渺茫。
我是一个盲人,没办法到处寻找哥哥,只能尽我所能在网上贴寻人启事。我不知道哥哥失踪的原因,也许为了躲避债务,也许是其他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每次和哥哥说话,他都会让我很有安全感,好像他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但我看不到他的脸,也许他是完全另一副表情,抑或所有的都是谎言。
现在我突然感觉,眼睛看不到也不错!不必去面对那些面具,即便听到言不由衷的话,乃至卑鄙无耻的谎言,都不用看到对方的脸!就像我的节目《面具人生》,听过无数人被伤害的故事,他们的心几乎破碎,我无法弥补他们的人生,只能用倾听的方式让他们的痛苦发泄出来,也许可以减轻精神压力。
所以,我宁愿在生活中选择孤独,反正本来就黑暗无边,无论多么美丽的外表都看不到。一个兰陵王那样的美男子,或者一个卡西莫多那样的怪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有漂亮的声音才能打动我。
现在我最爱的——其实不是人,而是我的导盲犬贝贝,虽然看不到它的样子,但我能触摸到它柔软光滑的皮毛,闻到它身上特有的气味,听到它的叫声与呼吸,带着它一起散步玩耍,这就是我唯一的幸福吧。
昨晚,我在电台念了一首莱蒙托夫的诗——
《孤独》
孤独中拖着这人生的锁链,
这样子使我们真触目惊心。
分享欢乐这倒是人人情愿——
但是谁也不愿来分尝苦辛。
我独自一人,像空幻的沙皇,
心胸中填满了种种的苦痛,
我眼睁睁看着,岁月梦般地
消逝了,听从着命运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