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归墟残留意识在反扑?”小烈握紧拳头,“要不要集结所有弟子,主动清剿?”
“不用。”陆恒摇头,“这不是攻击,是呐喊。它想让我们害怕,想让我们重新关注它、讨论它、研究它……一旦我们这么做,它就有了重生的土壤。”
他将石片投入炉火,火焰猛地蹿高,竟泛起诡异的紫芒。片刻后,灰烬飘散,空中残留的字符也随之湮灭。
“记住,对付这种东西,最强的武器不是力量,是漠视。它若求战,我们不理;它若示弱,我们不怜;它若伪装成正义、救赎、希望……我们更要警惕。”
三日后,朝廷使者再次抵达,带来一封密函。
原来自陆恒封碑之后,天下异象频生:西漠沙暴中浮现巨眼虚影,南岭古庙佛像泪流黑血,东海渔村整村之人集体梦游,齐跪朝北,口中喃喃“第七人将醒”。各地武院上报精神污染案例激增,尤以年轻武者为甚,症状皆相似??双目失焦,反复书写数字“7”,耳边似有孩童数数之声。
“陛下担忧……归墟未灭,反借民心动荡再生。”使者低声陈述,“恳请陆先生出山,主持‘镇魂大典’,安抚四方。”
陆恒听罢,只淡淡一笑:“告诉陛下,若真要镇魂,不必劳师动众。只需下令:凡提及‘归墟’者,不得称其为‘魔’,亦不得称其为‘神’,只准称之为‘旧日谬传’。再命史官重修典籍,删去一切神秘描述,将其归为‘前代集体癔症’。”
使者愕然:“这……有用?”
“有用。”陆恒目光如炬,“当一个名字不再引发敬畏或恐惧,它就死了。语言是信仰的容器,一旦容器破碎,内容自会蒸发。”
使者离去后,小烈忍不住问:“万一百姓不信呢?”
“那就让他们慢慢信。”陆恒望向远方,“三代人读同样的书,就会有同样的记忆。五代人活在同样的解释下,就会形成新的共识。我们要做的,不是消灭归墟,而是**让它变得无聊**。”
春去秋来,三年光阴如水流逝。
止妄书院扩建成七殿二十七院,成为天下心法修行圣地。萧?所创“识梦术”被列入核心课程,要求每位弟子每月记录梦境,并由导师批阅点评。小烈主持“破妄试炼”,以幻阵磨砺弟子心智,失败者不罚,唯需写下一句反思:“我当时为何相信那是真的?”
陆恒则闭关百日,将自身经历写成一卷《逆溯录》,书中无神通秘技,通篇讲述的,是一个普通人如何在恐惧中保持怀疑、在绝望中坚持追问的过程。
此书起初无人问津,直至某日,一名来自北疆的少年持书跪于书院门前,泣不成声。
他说自己家族世代受“守门人”诅咒,每逢月圆便见亡亲索命,唯有献祭幼童方可平息。他本欲遵祖训行事,却在途中读到《逆溯录》,猛然惊觉:所谓“亡亲”,说话方式竟与活人无异,且从未提及只有死者才知道的秘密。
他未行祭祀,当夜全家安然无恙。而那“鬼影”,再未出现。
消息传开,各地类似传说纷纷动摇。有人开始翻查族谱,发现所谓“千年传承”的仪式,最早不过百余年;有人对比不同地区的“归墟传说”,发现细节矛盾百出,明显是后期拼凑而成。
信仰的堤坝,终究是从内部溃散的。
又是一年冬至,大雪覆山。
陆恒独自登上北域石碑所在的山巅,却发现槐树之下已有一人静立。
那人背对而立,披着一件破旧斗篷,半张青铜面具覆面,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骨刺。
陆恒脚步一顿,心跳却未加快。
“你回来了。”他说。
那人缓缓转身,面具之下,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五官似在不断流动,仿佛随时会融化。
“我没有走。”声音如风中残烛,“我只是变成了另一种存在。当你否定神的时候,我也失去了形体。现在,我是‘不信’的化身,是所有拒绝盲从者的回音。”
陆恒笑了:“所以你现在是什么?守护者?警示者?还是……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