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暮色渐沉,鹰嘴岩上的风愈发寒冽。
孙权在岩顶望台上不知伫立了多久,直到亲卫统领再三低声催促,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惊醒,挪动僵冷的双腿,沿着陡峭的石阶一步步挪回山下主营。
回中军大帐的路上,孙权刻意放慢脚步,观察着营中景象。
主营分为三层:最外围是新募士卒和各家世族“借”来的私兵部曲,约五千人,营寨最为简陋。
中间一层是丁奉、董袭等将领的本部兵马,约两千人,纪律稍好。
最内层则是孙权自己的千余亲卫和老兵,装备最精,士气也最高——至少在今天之前是如此。
时近黄昏,山野之间的秋风卷着微微寒意漫过营垒。
而营中各处储水洼地与水缸,昨日才灌满的清水已然见底,干裂的泥面泛着白痕。
数百名士卒围在几辆本该满载清水、此刻却空空如也的牛车旁,他们的嘴唇干裂起皮,眼中交织着焦渴与不安。
“今日的水呢?”
“都这个时辰了。。。。。。”
“莫不是山下出事了?”
“晌午时东北方那烟,还有声响。。。。。。”
议论声虽被军官刻意压低,但在沉闷的空气中依然清晰可闻。
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这个动作引来旁边几个人的效仿,随即又因徒劳而变得更加焦躁。
一名屯长模样的军官试图驱散人群:“散开!都散开!水车只是延误,主公自有安排!”
但屯长的呵斥显得底气不足,围着的士卒只是稍稍退开几步,目光仍死死盯着空车和通往山下的道路。
对此,孙权选择视而不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中军大帐。
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但隔绝不了那种逐渐蔓延的恐慌。
正当孙权在这心乱如麻、进退维谷之际,董袭与丁奉联袂求见。
闻此,孙权愣了一下,在平日除非有重大军情或孙权的召集,将领们很少会这样结伴求见,尤其是分属不同派系的将领。
丁奉是庐江人,早年在孙策麾下就以勇猛闻名;董袭则是会稽余姚人,身高八尺,武力过人,曾在孙策攻刘繇时率百人夜袭敌营,立下大功。
两人性格迥异,丁奉急躁刚烈,董袭沉稳多谋,但此刻,他们脸上有着相似的凝重。
“主公,末将有事禀报。”丁奉再次请见的声音透过帐帘传来,但声音中却比平日低沉了许多。
“进。”帐内传来孙权的回应。
二人掀帘而入,看见孙权正背对他们,望着悬挂在帐壁上的江东地图。
那地图绘制精细,用朱砂标出孙氏控制的区域,用墨笔勾勒刘琦占据的郡县——只见朱色与墨色大致各占一半,界限分明,只是墨色已然从北、西、南三个方向,稳稳将朱色区域紧紧裹住,隐隐透着压制之势。
“说吧。”孙权没有回头。
丁奉与董袭对视一眼,还是由相对沉稳的董袭先开口:“主公,营中缺水,士卒已有怨言。末将巡视时,见有士兵偷偷饮马尿解渴。再这样下去,恐生变故。”
“末将麾下已有三起为争半壶水而斗殴之事。”
丁奉接话,语气带着压抑的焦躁,“虽已弹压,但人心浮动,非长久之计。主公,当速决断!”
这时孙权转过身来,在灯火照耀下,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江东之主显得憔悴异常,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完全没有了平日儒雅从容的风度。
“决断?”孙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其中的苦涩,“汝二人以为,当如何决断?”
董袭深吸一口气:“趁军心未彻底溃散,精锐开路,全军突围,撤往江畔与水师汇合。而荆州军多是步骑少水师,只要能上船,刘琦便对吴侯也无可奈何。”
“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