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州小住两月,陆子白的心境渐渐澄明。那份缠绵不休的依赖与惶惶不安,被山川草木与流水般的宗务冲淡。林州的天朗水阔,让他的呼吸都舒展了许多,日子缓缓归于正轨。他知道,滕九皋安然地活着,且有二哥照拂护持,自己无须日日提心吊胆,也不必再自我麻痹、自甘堕落。
白日里,他或处置宗务,或带人出猎;闲暇时,便与好友相聚,于祝谈的书坊借得清静,甚至借由那书坊,直抵湖上城。
这段日子里,滕九皋时常寄来书信,内容皆是关于平泉之下那阵法的推演。偶尔,滕九皋还会在信中夹些小玩意儿:一枚戒指,一把折扇亦或是一幅字画,虽隔山水,却仍叫人心头发热。
至于府中,自大力一家被逐出后,风气顿改。其余下人皆对“鹤儿”而心生惧意,谁也不敢再造次。打狗还得看主人,如今,“鹤儿”在陆府已无人敢小觑。陆子白对这一点甚感安心,心底反而多了几分安稳。
九月一日晚,陆子白从酒楼回到住所,推门的那瞬,他心里不禁一紧。屋内,滕九皋正端坐,眉头紧锁,手中那块玉佩被他翻来覆去地搓弄。那张久违的真容赤裸裸暴露在灯火下,显得既突兀又危险。
坏了。陆子白胸口骤然一沉。果不其然,门一开,滕九皋立刻迎上来,随手甩给他一块铜质腰牌:“跟我去平泉岸边。”
“你疯了?!”陆子白声音拔高,冷汗直冒,“这张脸,你怎么敢拿出来乱晃?”
“很快就能光明正大用了。”滕九皋的语气不容置疑,“出事了,麻烦跟我回湖上城。”
他话音未落,灵光骤闪,二人已御剑直奔湖上城。
落地陆府,只见府内一片混乱,弟子们脚步急促,个个腰间绑着平泉腰牌,御剑疾驰,纷纷往平泉方向飞去,气氛压抑得几乎要窒息。
陆子白心头猛地一沉:那贼人,终究还是动手了。
“遐哥儿!”滕九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急切,几乎要吼出来,“你对南关城和平泉下那对阵法的研究最深,你快告诉我,它们究竟是以何种方式运转的,怎么停止的?快!”
“怎么回事?”陆子白眉心紧蹙,心底已泛起不安,“难道……捉到那个破开封印的贼人了?”
滕九皋脸色铁青,沉声道:“封印破裂后,你二哥前去相助。不知怎的,那滕洛误伤了你二哥。如今滕洛下落不明,你哥元气大损,昏迷不醒。若能知晓阵法运作的原理,或许还能救你哥一命!”
听罢,陆子白心中霎时一凛,脑海中飞快理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没有丝毫犹豫,他深深看了滕九皋一眼,目光坚定,随即猛地转身,直奔首饰部而去。
推门而入,他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库房,迅速抓起几块个头硕大的松石,又捡起一大块白金,半息都未停歇。
回到院中,见弟子们个个腰间系着平泉腰牌,剑光呼啸,他心中已是急如烈火。他当即拦下两名弟子,伸手便扯下他们腰间的腰牌,转身甩给滕九皋一块。
“走!”
话音未落,两人已同时御剑而起,直扑南关城而去。
才落地,陆子白便顾不得身边任何人影,疾步冲到那遗阵之处。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他却连眨眼都未曾有,径直拔出问遥,剑锋在地面上迅速刻下阵纹,将那些早已被风蚀的符号重新描摹出来。
随着剑锋划过,灵光隐隐闪烁,他的心跳也愈发急促。
陆子白其实早就发现,最初的阵眼不该是青石,他也不知青石究竟有何用途,可直觉告诉他,此处原本应安放的,是他手中的孔雀石。孔雀石与静石属性相悖,却偏偏能与灵石分庭抗礼,正是这阵最合适的阵眼。
他来不及迟疑,双手飞快掐诀,问遥瞬间爆发出炽烈光芒,剑身嗡鸣,夹裹着尘土与枯叶,猛然垂直刺入地底!轰然间,青石寸寸裂开,化作粉末。
陆子白掌心一翻,劲风将那些碎末尽数吹散。他随即托起孔雀石,稳稳嵌入阵眼。
然而,地面却寂如死灰,毫无灵光。
陆子白眼底骤然一缩,他忘了,忘了最关键的一点。此阵,必以人血为引,才能截住平泉之下,那阵法的运转。
此刻,平泉封印既已破裂,必是有人在暗中重启,而陆子安……极可能就是那阵法的新引子。若想启动这姊妹阵,那就只能以陆子安的血为引。否则,他极有可能被耗光灵力,直至死亡。
“滕淇!快去我二哥那里,取他的血来!快!”
滕九皋一点头,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御剑而去,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不足一刻,他便飞回来,衣襟稍乱,脸颊上赫然带着一个鲜明的掌印,手中却紧紧攥着一管温热的人血与一柄寒光逼人的佩剑。
“遐哥儿,”他气息急促,声音沙哑,“没有剑配合,这阵法无法运转。”
说罢,他毫不迟疑,将那管血倾在孔雀石之上。血液浸入石纹,顷刻间赤光渗透开来,符文逐一亮起。
滕九皋随即抬手一挥,将剑猛然抛向半空!剑鸣震天,灵气汇聚,直与血光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