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啊,别生气。”祝阙抬手示意苻越向上看,“放天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及时行乐的原因,今年的天灯比往年都多。
长街十里,烟火不停,金鳞似的天灯与护城河水中的鱼灯以金都为源头分出两条金带,一条飞向夜空,一条汇进息水,流动的金河辉煌璀璨,一时间分不清天上人间。
苻越和祝阙登上望京台。
望京台是往日祭天所在,地势最高,从这里能满城烟火收于眼底,喧闹繁华,绝胜从前。
“属地报平安的灵信该到了。”
话音刚落,从周行国十二郡发出的各色灵信宛如一颗颗流星,拖着长尾点燃了望京台上的铜柱。
每有一颗亮起则代表一方平安。
“西南今年不是第一。”
祝阙笑答:“因为我回来了。”
万家灯火印在苻越同样一片漆黑的眸中,他出神地问道:“长明,我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明君。”
“陛下平金都妖鬼,安国境四方,如今内大无灾,外无大患,百姓安乐富足,人人得其所,每日最大的忧虑就是小儿学业,臣以为可以称得上盛世,周行国数百年都没有这般景象。”
“做陛下的臣子是祝阙此生最大的幸事。”
苻越的手指按在那颗象征着金都的星纹上:“五十多年前,爱卿尚且年少,为了西北战事离开了金都。”
他的手指移到西北。
“卿到西北的第一个月,在给我的信中说道,西北风沙大,白日极炎,晚间极冷,没有金都的亭台楼阁、旭风和景,只有无止的争夺厮杀,你说你不喜欢那里。”
“我让你回来,你不肯。”
“你说历山上有一棵桃树,是侯爷和夫人一起种的,快十年没有开过花,唯独你去的那一年桃花招摇,连树下侯爷的坟冢也落了一层红。”
“你搪塞我,说昨夜做梦,爹娘骂我娇生惯养,只会给三殿下添麻烦。爹说,西北的百姓在这里一辈子都能活,怎么你刚来就受不住?安不了边疆死都不能回去,你逃了我没有脸见列祖列宗。”
其实,南朝本也不打算回去。
“如果我灰溜溜地回金都了,那安国侯府的颜面,三皇子的颜面该置于何地?”南朝躺在地上看着指尖的桃花。
西北现在的主将是安国侯的副官岁闲裕,问心境大成,才一百多岁就已经两鬓斑白。
他虽然天资有限,不是什么惊材艳艳的天才,但这些年顶着天古国首领问心境巅峰的重压守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朝廷的支援,来的却是一个煅身境的小儿,如果他不是安国侯的儿子,在军营都没人理。
南朝可以理解,所以他很听岁闲裕的话,无论是探听敌情还是阵地交战,他都去。
可他到了这里却感觉自己的修为一直在煅身境巅峰没有动过。
岁闲裕让他停下来想一想,问心境光靠杀戮是上不去的。
他抬起羿长相帮他铸的银沉,枪尖染了血,凝成黑紫的斑,一点也没有在金都时的光彩。
南朝不想看枪上的血,从来到西北之后就再也没有擦过枪。
这是银沉出世以来第一次杀人,那个人是一个天古国士兵,看起来年纪不小,应该在战场许久了。
他脸上有很多疤,银沉从他胸口抽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倒在地上,嘴里最后一句话是个名字:南燮。
安国公的名字。
那双浑浊的眼睛睁得极大,盯着南朝。
南朝从里面看到空中盘旋的乌鸦和背后袭来的另一个人。
这是第二个,这个人缺了一只眼睛。
然后是第三个,他的头盔被削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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