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望了好一会儿,终是慢慢阖上双眼,眉心深蹙,神色不动,心却慢慢沉入湖底。
灵萍走了,天未亮便离开。昨夜,她在他身畔那样久,可依旧只余冷寂。
林枫心头一阵刺痛,泛起微微的冷意,他想掩去失落,那股空虚却未消半分,反倒更深。
——她还会再来吗?
他不知。他曾被她揽入怀中,也曾被她一眼冷然拒开,她曾为他拭汗喂药,可转身便又沉默离去,不留半句言语。
他不知她心中是怜是厌,是爱是怨,不知那句“孤在”究竟是真是假,是慰,是哄,还是他不该奢求的珍爱。
可林枫又想起灵萍昨夜替他推宫通络,一点一寸地推揉舒缓,动作细致温柔,甚至在梦中他也感受得到她掌心的温度,她指尖滑过背脊、两肋与腹侧的触感仍在肌肤间回荡。
那不是假意。
他胸中泛起一点细小的暖意,带着一丝微弱难言的希冀,在那濒临绝望的灰色心海中轻轻浮起。
他不敢多想,却也不忍放下那一线可能。
林枫睁开眼,目光落在床幔垂落的褶皱中,良久,低低叹了口气,气音极淡,却泄出一身无可言说的虚弱与情绪,像是拧紧了心头千缕惶惶的丝线,又陡然一松,尽数乱作一团。
他勉力支起身子,手撑榻沿,指节发白。昨夜她替他披上的狐裘尚存余温,他指尖一触那绒边,心头便一酸。
冷汗尚未干透,狐裘披上肩,沉甸甸地压着脊背,林枫不由一阵轻颤。
圆隆的孕肚坠着,他呼吸微促,眉间皱起,仍咬牙忍着,将狐裘系紧,一手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扶着榻沿挪了出来,腰背一动,酸痛便猛然袭来,好似昨夜静卧太久,气血不畅,牵动全身虚乏无力。
榻前几案已备好朝食,松羹、姜水,清淡香气隐隐浮动,皆是温和不扰胎气之物,于林枫眼中却恍如远景般模糊。他怔怔望着无味的羹汤,神思飘忽,仿佛魂魄未曾随身起,仍沉溺在梦里——
梦中灵萍坐于榻前,为他轻抚腰背,一点点揉散腹中之结。她神色专注,唇角虽无笑意,却是熟悉的模样。那一瞬,他几乎以为,一切都未曾改变。
“殿下……用一些罢,莫教陛下忧心。”
杏二的声音低低传来,将他从虚幻中唤回。
林枫回过神来,目光略动,看向那双温和而忧心的眼,默了半息,才微微颔首。
他舀起一匙羹汤,方至唇边,鼻息闻到香气的瞬间,胸口猛地一缩,一股烦恶骤然从胃底反冲,眉心陡蹙,唇瓣颤抖,犹试着将勺中的羹汤送入口中。
苦涩灌入舌根,林枫喉间一紧,本能想作呕,却又强压下那涌起的恶意,生生咽了下去,如吞团石,连气息都随之堵住。
他眼睫低垂,咬牙再舀了几口,匙中汤面荡起细小涟漪,像他心头不能止歇的乱潮。
林枫勉强用下半盏,放下羹匙时,手背已出了一层薄汗,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轻掩唇角,几不可闻地呛咳一声,定神片刻,转头便见杏三捧来汤药,面上挂着一贯的温和小心。
琥珀色的药液在白瓷盏中微晃,苦香浓重,扑面而来,林枫指尖一颤,脑中霎时闪回昨夜灵萍坐于榻前,一匙一匙喂他饮药的模样。
那近在咫尺的眉眼,那沉稳柔静的目光……
她执匙的手指白皙修长,汤药未洒半分,每喂一口,便在他胸前细细按揉顺气。
林枫心头蓦地发酸,鼻中涩然,一口气卡住,上不去也下不来,眼前一花,忽地呛咳起来,胸口剧震。
“咳……咳咳……”他侧过头去,咳得险些将瓷盏打翻,汤药一阵晃动,几滴溅落手背。
杏三忙趋前想扶,林枫却抬手制止,闭了闭眼,颤着手将药盏稳住,咬牙一口饮下。
药一入喉,酸苦翻涌,他唇色瞬间褪去血色,胸间烦恶难忍,还是生生压下呕意。
他不能再让人担忧,不能再让她……不安心。
腹中又是一阵躁动,胎儿似也被父亲情绪惊扰,鼓鼓凸凸,横冲直撞,不肯安宁,引得腹底发紧,沉坠闷痛。
林枫眉心深蹙,一手按着孕肚,一手掐着衣角,身子隐隐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