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朝生看起来十分不想和他多说,没等奚临坐起来就已经把桌上的纸张全收拾了起来,送客的意思相当明显。
奚临只好莫名其妙出了屋,莫名其妙地站到了外面的冷风中,莫名其妙地看着兰朝生在他眼前合紧了房门,冻得瑟瑟发抖,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翌日清早,奚临起床时发觉天冷得越发厉害了,清晨薄雾寒凉透骨。可来的时候没带羽绒服,只好把自己的两件外套全穿上,搭配清奇地出了门。
兰朝生正坐在院里,他也换了冬装,衣领处嵌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漆黑油亮。奚临就这么裹着自己的两个外套走过去,哀怨地看他。
兰朝生看了他一眼,“冷?”
“废话。”奚临说,“我看着像很热吗?”
兰朝生起身从厨房端来早饭,还冒着热气。奚临接过碗,两只手捧着取暖,在早晨的寒气中抖得像踩了电门。
兰朝生眉头微蹙看他一会,又转身进了自己屋,过了会捧着套厚实的外衣出来,盖在了奚临脑袋上。
这是件厚实的皮毛大衣,看得出来兰朝生不咋穿,因为这衣服上满是久压箱底的木箱子味,至少得有几年没拿出来过。奚临把这件大衣从自己脑袋上扯下来,瞧见这皮毛大衣做工十分彪悍,穿上去估摸三百米开外就能叫人当熊打了,有种“此山是我开”的浓厚王霸之气,真是非寻常人能驾驭的圣物一件是也。
“……品味真好啊寨主。”奚临说,“还嫌自己不够像山大王是吧?”
兰朝生坐下来了,“不是我的,阿爸的。”
……造次了,原来还是上一代族长的遗留圣物。
奚临一言难尽地看了这大衣一会,到底还是败给了刺骨的冷风,屈尊降贵地披在了自己身上。
只不过一穿上去,奚临就给脱下来了。
兰朝生:“怎么。”
“太大。”奚临把大衣还给他,“穿上跟英国女王登基似的。”
兰朝生说:“穿不了就披着,下课回来带你去买衣服。”
基于兰朝生的这一句话,奚临整天上课都充满了希望,有种在高中寄宿时和兄弟翻墙出去逛网吧的自由和扬眉吐气感。于是教猪也不烦了管猴也不气了,心平气和面带微笑地宣布下课,自己课本一合跑得比学生们还快。人快到吊脚楼,果然见兰朝生带着竹篓在门口等他。
奚临:“呜呼!”
他跑得飞快,火速进屋里翻出了手机,下山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回归了通水电有信号的现代社会,他再也不是没有手机的野人了。兰朝生看着他,问:“这么高兴?”
“草民叩谢皇恩。”奚临跟着他下了石台阶,“不过这会下山还来得及赶回来吗?你不是说夜里不能在山里乱晃荡吗?”
兰朝生:“回不来先在山下待一夜,明天再上山。”
这回下山路比上回好走许多,兰朝生也没再发什么要把他眼睛遮起来的癫。到镇上时已临近傍晚,街上人少了很多,只两边店面还开着。奚临不挑,衣服只要不是丑绝人寰的都能接受,纯色的简单的样式也都大差不差。
他长得好,身量高,那老板也不知是推销手段还是真情实意,非说他长得像门口海报上的模特,离别了还依依不舍目送了他整条街。套上羽绒服奚临这才活过来了,问兰朝生:“我们住哪?地主,你不会要带着我露宿街头吧。”
兰朝生走在他前面,“不愿意?”
奚临一听这话,立刻大惊失色。说要露宿街头本来只是句玩笑话,但听兰朝生话里这意思好像还真打算这么干!他立刻两条腿一拐弯,转头就走,“您自己露宿去吧,再见!”
兰朝生一把拎住他,“不要乱跑,有地方让你住。”
奚临叫他拎在手里,一把就把他的手拍开了,怒道:“少薅我。”
兰朝生收回手,没再管他,兀自转了身。奚临在他身后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腿跟上了,过了会,兰朝生带他停在了一家旅馆前头,奚临抬头一看,花花绿绿的LED招牌,血淋淋几个大字——山村爱情大酒店。
奚临:“……”
奚临:“……哇噻。”
说是“大酒店”其实跟什么星级完全不沾边,只是个一栋小楼里的旅馆罢了,还是他们这里常有的木头房子,屋檐青瓦下挂了两串风铃,外头围着圈栅栏和花,有那么点附庸风雅的意思。
奚临被招牌上这彪悍的名字震住了,兰朝生却已进了门里的台阶。奚临站在门口不太敢进,只觉得比起进这里好像还是露宿街头更好些。
兰朝生察觉到他没跟上来,站在台阶上回了头,告诉他:“这里只有这一家旅馆。”
他强调:“只有。”
奚临慢吞吞的“哦”了一声,做足了心理准备,跟着兰朝生上了台阶。只是再等台阶到头,奚临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这旅馆里的装潢和外头那惨不忍睹的招牌是一个路子的,到处挂着红红绿绿的彩带花叶,壁纸是粉的,地板是金的,老板娘却是一身漆黑,杵在那跟个黑化的蜘蛛精一样,爱答不理地问他们:“几个人?”
外观,装潢,以及其中坐镇的老板娘是截然不同的三种风格,看上去好像是随手在街边拉过来凑数的,彼此都相见不相识。奚临站在那,受到了来自清新小院、乡村迪厅、暗黑朋克的混搭洗礼,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兰朝生说:“两间房。”
老板娘人狠路子野,收了钱啪啪甩给他两张房卡——鉴于这地方是“山村爱情大酒店”,房卡当然不具备取电、开门等作用,就是张卡,写着房门号码的卡片。
奚临恍惚地接过来,恍惚地开了门,在这里的淋浴间久违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准备要睡下了,还是有点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