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任雅相的感慨,无论许敬宗亦或裴怀节都深以为然。
满天下的测绘舆图,到处安插秘谍,这两件事如今几乎成为兵部最大的功绩,不管是当初的太宗皇帝东征高句丽,亦或是现在大唐不断对外用兵,都深受其益。
然而这两件事最是需要耐心以及花费无以计数之金钱,换了旁人,绝难做到。
兵部尚书乃是流官,任谁都很难在这个位置上长久做下去,所以没有谁愿意这样不计回报的深耕细作??三两年便调任离开,成绩未出却花费巨资,政绩没见到却有可能遭受弹劾,哪有人愿意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偏偏房俊就这么做了。
他不仅自己做,还在卸任之后寻找到崔敦礼这样的继任者,沿着他的战略方针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
时至今日,终于回报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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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三位主使一夜未睡,将诸般资料详细阅读之后汇总在一处,分门别类予以归纳,得出有用之信息,而后根据这些信息磋商出一份谈判策略再予以完善。
将至天明的时候才告一段落。
许敬宗打着哈欠,道:“暂时先这样吧,有一份粗浅的策略便足矣,毕竟此番谈判定然旷日持久不可能一两次会晤便敲定下来,所以诸般细节以后再慢慢填充、随机应变。”
裴怀节也有些熬不住,点头允可。
这可不是简单的熬夜,还需耗费大量心神,难免精力不济。
唯有任雅相兴致勃勃、精神抖擞。
中书侍郎这个官职看上去是皇帝近臣、位高权重,实则每日里都是重复一些辅佐陛下处置政务的工作,繁冗、重复且枯燥。现在陡然处置这样做关帝国战略的大事,且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予以建议,着实令他很是兴奋。
三人小憩了一会儿恢复精神,简单用过早膳之后将使团成员叫到一处,将昨夜拟定的谈判策略予以公布、统一步调。
辰时左右,于王宫另外一处偏殿之内,与大食使者进行首次会晤。
诸人刚刚坐定,谢赫便抢先发难,试图占据先机,他激动的站起身,手扶着桌案上身微微前倾,恶狠狠的目光直视对面诸人:“你我两国虽有误会与摩擦,大可通过外交途径予以解决,何以纵兵直入我国腹心之地,毁我城
池、屠我军队、杀我子民、掠我财富?大唐号称礼仪之邦,此等卑劣凶狠之行径却无野兽无异,残酷暴虐、人神共愤!”
他的汉话其实很好,但此刻却用大食话愤然道来,一旁的通译赶紧快速翻译。
裴怀节怒哼一声,此人怎地这般厚颜无耻?
他正欲开口,下意识瞥了身边许敬宗一眼,见到后者面色淡然,稳如泰山,心下一动,也闭紧嘴巴。
任雅相拍案而起,上身前倾几乎与谢赫隔着桌子贴在一起,口水都喷溅到对方脸上。
“简直荒谬绝伦!大食几次三番进犯我国边疆,意欲侵犯我国领土,怎奈实力不济连遭挫败,被我大唐虎贲追着尾巴追杀几万里,丢盔弃甲亡命奔逃,怎还有脸倒打一耙?胆敢犯我大唐赫赫天威者,虽远必诛!”
谢赫寸步不让:“大食可曾侵犯大唐一寸领土,占领大唐一座城池?既然不曾,那么大唐何以长驱直入视我大食如无物,恣意破坏两国和平稳定之关系?泰西封城、摩苏尔城两座城池被毁,大唐要负责任!”
任雅相反唇相讥:“大食残暴不仁,杀害我国商贾在先,大唐皇帝陛下愤而出兵打败大食水师于波斯海,两国于尸罗夫港签署停战协议,大食承认错误,予以赔偿、约定停战,如今却自食其言,蛮夷也!”
两人唇枪舌剑、彼此攻讦,甭管有理没理,看谁更大声就完了。
如此争执只是为了表达己方不会妥协之态度,试图在气势上压制对方,最终给己方获取更为宽松之底线。
初始之接触只在相互试探,尽管言辞激烈、唾沫横飞,甚至有些胡搅蛮缠,蛮横无理,但并未涉及谈判之核心,最终双方愤而离席、谈判中止。
翌日继续。
连续多日相互试探之后,这才缓缓进入实质性的谈判,然而大唐一方刚刚展示要求,谢赫便愤而退席,谈判便再度陷入停滞。
因为大唐的条件实在是不可接受。
大食的战略已经很是清晰,无外乎“远交近攻”而已,尽可能消弭与大唐之间的敌对,集中全力攻伐君士坦丁堡、征服拜占庭,待到完成囊括欧亚的征服大计,将地中海变成帝国的内湖,再整合帝国资源与大唐一争雌雄。
此等背景之下,注定要对咄咄逼人的大唐予以让步。
谢赫被迫签署这样的“城下之盟”已经做好了举国唾骂、遗臭万年之准备,然而唐人的要求却愈发过分,倘若依从唐人之条件就不止是身败名裂了,回去大马士革之后哈里发会将他活活剥皮……………
但唐人固然可恶,却还是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