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写着他的信笺,鹿俞阙在旁边安静坐着,也从心里算着她的名单。
父亲都会给谁寄信呢?
从一个个本就不熟悉的姓名中做排查实在太不容易,何况她本来也没什么排查的手段,只能凭脑子去想。
其。。。
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拂过礁石,林昭缓缓睁开眼。天光已亮,潮水退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像泪痕般蜿蜒在黑色岩石上。他动了动手臂,才发现苏渺仍昏睡在怀中,呼吸微弱却平稳。小猫蹲在一旁,尾巴轻轻扫动,毛发被晨露打湿,沾着几片细沙。
“主人……”它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浪声里。
林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海面??那里,沉渊口如同巨兽闭合的嘴,最后一丝漩涡也已消失无踪。琅?城再度沉入深渊,仿佛从未存在过。可他知道,那不是梦。九响钟声还回荡在耳畔,每一记都像是敲在他心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逆心印的纹路正在缓慢褪去,由深紫转为淡灰,最终隐没于皮肤之下。但那种感觉还在:血肉深处曾有另一个意志试图掌控他,而如今,那股力量消散了,如同退潮后的滩涂,空旷却干净。
“你说他是你主人?”苏渺忽然轻声道,眼皮微微颤动,“可我觉得……他更像是我们的引路人。”
林昭一怔,低头看她。她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可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我‘看见’了。”她喃喃,“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魂。他在罗盘中央,把自己的愿力点燃,化作钥匙,打开了命运的锁链。那些被操控的人、被献祭的孩子、被遗忘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包括我的。”
林昭喉头一紧:“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那个夜晚。”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在祭坛上,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他说‘姐姐,你会带我回家吗’?我说‘会的’。然后……我就把他放进火堆里。星核告诉我,那是通往永生的仪式。可现在我才明白,那是裴液拼尽一切才让我看清的真相??我杀的是无辜者,但我也是被欺骗的罪人。”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脸颊,泪水无声滑落:“可他没有判我。他用自己的死,洗清了所有人的债。”
林昭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他没死。”
小猫倏地抬头,一双碧瞳直视远方。
“你说什么?”
“他没死。”林昭重复一遍,语气坚定,“最后那一刻,我‘听’到了。不是声音,是念头,直接落在我心里。他说:‘灯还在,我就没走。’”
小猫轻轻点头:“主人把心灯震碎了,但愿力不会灭。只要还有人记得他做的事,还有人愿意守心不堕,他就活着。”
两人相视无言,唯有海浪拍岸,一声声,似在应和。
三日后,长安城外十里亭。
一辆素色马车停驻路边,帘幕低垂。阿阮坐在车内,手中握着那封空白信笺,火漆印上的凤凰衔月玉佩清晰可见。这是裴家旧物,只有夜郎裴氏嫡系才能持有。她指尖摩挲着印记,仿佛能触到那人指尖的温度。
“他回来了。”她轻语。
身旁的老仆摇头:“小姐,人都说他魂飞魄散,连轮回都不能入。那是真正的寂灭。”
“你不明白。”阿阮抬眸,眼中泪光闪动,“有些人不在了,反而更近。这几日,我每夜都梦见他站在醒心塔顶,风吹青衫,肩上有猫。他不说一句话,只是回头对我笑。那样的梦,不像告别,像等待。”
老仆叹气,不再多言。
忽而天边一道流光划破云层,似星坠海,却在半空骤然停住,化作点点金尘洒落。百姓惊呼跪拜,道是祥瑞临世。唯有阿阮知道,那是守心之力残余的波动??有人在暗中护佑这片土地。
与此同时,太医院内。
一名刚苏醒的大臣猛然坐起,满头冷汗:“我梦见自己杀了妻儿!为了保住官位,我亲手喂她们吃了忘忧散……她们一边笑一边流泪,说我是个好夫君、好父亲……可我知道,我在骗自己!”
旁边另一名医官哽咽道:“我也梦见了……我篡改药方,害死忠臣,只为讨好权宦。醒来时嘴里全是血,吐出来的是一块黑石,上面刻着‘勿忘初心’四个字。”
消息迅速传开,整个朝廷震动。新帝下令彻查十年来所有冤案,凡曾服用忘忧散者皆集中医治。令人震惊的是,几乎每个康复之人都供出昔日罪行,无一隐瞒。他们自称:“心灯亮了,藏不住了。”
而在南疆归墟裂隙旁,一座荒废多年的村落悄然复苏。村民发现,原本干涸的井底涌出清泉,泉中漂浮着一片白莲花瓣。年迈的祭司拾起花瓣,老泪纵横:“三百年前,我们献祭百童求长生,换来的是瘟疫与枯井。今日花再开,必是赎罪之人归来。”
西域沙漠深处,风沙吹开一座古庙遗址,露出墙内壁画:一人负手立于星穹之下,肩蹲小猫,身后九灯燃起,照亮万里黄沙。牧民跪地叩首,称其为“守心圣使”。
东海之滨,渔村孩童常讲一个故事:
“每月十五,海底会传来钟声,一共九下。第一响,亡魂安息;第二响,迷途知返;第三响,恶念消解……第九响后,海面泛起青光,有个穿青衫的人踏浪而来,身边跟着一只会说话的猫。他从不靠近船只,只远远站着,像是在等人。”
有人说那是鬼。
有人说那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