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少数老人记得年轻时听过的一句话:“愿点亮灯的人,不必万古长明,只需一瞬不熄。”
数月后,长安城北,新建的醒心塔巍然矗立。
不同于旧塔封闭森严,这座塔通体透明,以琉璃与玄铁铸成,共九层,每层悬挂一盏心灯。塔顶铭文镌刻一行大字:“心之所向,即为道。”
登塔者须经三问:
一问:“你可曾为私欲伤害至亲?”
二答:“我曾。”
二问:“你可愿为此忏悔?”
二答:“我愿。”
三问:“若重来一次,你仍会犯错,是否还敢前行?”
三答:“我敢。”
通过者方可点燃属于自己的心灯。火焰或明或暗,全凭本心映照。
首日开塔,万人排队。其中不乏昔日高官显贵,也有江湖游侠、边陲戍卒。甚至有南疆巫女、西域僧侣远道而来。
林昭带着苏渺前来。
守塔人问他:“你为何而来?”
他摸了摸左臂上已近乎消失的逆心印:“我想告诉所有人,就算曾经迷失,也能找回自己。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不想再做别人的影子。”
苏渺虽双目失明,却被特许登塔。她站在第五层,仰头望着上方灯火,忽然微笑:“我能‘看见’了。不是过去那种被星核蛊惑的‘见’,而是……心见。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人的故事。有悔恨,有挣扎,也有希望。”
小猫蹲在塔尖,望着整座长安城灯火通明,喃喃道:“主人,你看,他们都开始点灯了。”
夜深人静时,它独自跃上塔顶最高处,对着星空低语:“你说只要有人点亮灯,你就还在。现在,满城皆光。你能不能……回来一趟?就一眼也好。”
风穿过琉璃缝隙,发出细微嗡鸣,宛如钟声余韵。
某一瞬,星光汇聚,在塔顶投下一抹淡淡影子??青衫飘动,剑未佩,却自有锋芒。小猫浑身毛发竖起,旋即放松下来,轻轻蹭向那光影。
“你来了。”它说。
影子不语,只是抬手,似欲抚摸它的头,却又在触及前消散。
翌日清晨,人们发现塔顶第九盏灯,原本微弱的火苗,突然暴涨如阳,持续整整一日不曾减弱。守塔人惊骇查看,并无人添油加薪。唯有塔志记录一笔:
“九月初七,辰时三刻,第九灯自燃炽盛,疑有异象。然观之良久,唯闻猫语一句:‘他笑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殿。
新帝摘下象征皇权的赤金冠冕,换上素袍,亲自前往宗庙祭祖。礼毕,他独坐偏殿,翻开一本尘封典籍??《天工录残篇》。
书中记载:“命运罗盘一旦启动,将重定天下因果。执掌者可重塑秩序,然代价为自身彻底湮灭,永不超生。”
新帝凝视良久,提笔批注:“朕宁守残缺人间,不要完美坟墓。裴卿代朕赴死,此恩此德,当以天下清明偿之。”
他下令废除“内侍省”,拆毁所有用于控制人心的机关傀儡,并派遣使者出使四方,召回流亡旧臣。又设“守心司”,专司监察官员心性变化,凡发现异常者,立即送入醒心塔净化。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有赞其仁政者,亦有讥其迂腐者。但无人能否认,朝堂风气为之一清。
某夜,新帝批阅奏折至深夜,忽觉寒意袭身。抬头一看,烛火摇曳中,窗棂竟映出两个身影??一个是自己,另一个穿着龙袍,面容模糊。
“你终于醒了。”那影子轻声道。
新帝并不惊慌,反问道:“你是裴渊?还是……他?”
“我是被贯穿头颅的皇帝。”影子答,“也是曾被你取代的真灵。如今锁链已断,我回来了。但我请求你,继续以你的身份治理天下。”
“为何?”
“因为你比我更懂何为‘人’。我沉睡百年,只知秩序与控制。而你,在沦为容器的日子里,仍记得母亲的汤、妻子的眼泪、百姓的哭声。这才是治世之基。”
新帝沉默片刻,点头:“可你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