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杀过敌,也护过民;这双手曾因“存疑待查”四字而颤抖,如今却能稳稳握住刀与笔。他忽然明白,或许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真血”,只有愿意承担的身份。
他转身欲走,却被医师叫住。
“还有一事。”医师从柜中取出一只木匣,“这是沈拾最后托人送来的物件,说若有人寻到‘沈’字布片,便交予其人。”
陈归接过,打开。
匣中无金无玉,唯有一枚断银针,与一片枯黄银杏叶。
叶背那朵梅花图案,在阳光下泛出淡淡银光。
他指尖轻抚,忽觉一阵暖流涌入心口,童年零散画面骤然浮现??
*风雪中的马车,烧焦的布帛,断裂的玉佩……*
*一名老道士抱起他,低声念道:“命不该绝,魂未全失。”*
*而后,是一间破败道观,神龛塌毁,他在瓦砾中摸到一枚断针,还有一本血书……*
记忆戛然而止。
但这一次,他没有追问“我是谁”。
他只是笑了。
将银针与银杏叶贴身收好,大步走出安心堂。
门外春雨初歇,孩童们正在街巷间追逐嬉闹,齐声唱着那首新编童谣:
>“风吹沙,不问家,
>浪打舟,岸自斜。
>若问吾名何处起,
>笑指心头那朵花。”
陈归驻足倾听,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场跨越三代人的战争,并未以胜利告终,而是以**遗忘**终结。
不是忘记过去,而是不再让它定义未来。
三个月后,朝廷颁布《姓名自主令》,允许百姓自由更名,不限籍贯、不论祖源。民间欢呼雀跃,唯少数守旧士族联名上书,称此举“乱纲常、毁宗法”。皇帝览奏,只批八字:
>**“心不安者,自困于名。”**
自此,天下再无“伪族”之说。
又一年,嘉平关遗址旁建起一座学堂,名为“心光书院”。招生不限出身,不论贫富,唯试一题:请写下你的名字,并解释为何选择它。
有个瘦弱少年交卷时写道:“我叫沈念安。因为我母亲说,只要心里安宁,哪里都是家乡。”
考官阅后含笑点头,在卷首朱批:“此子通达,录之。”
当晚,书院院长独坐灯下整理名录,忽见窗外银光一闪,一只半透明的飞蛾停在窗棂。他并不驱赶,反而起身焚香,轻声道:“你们都走了,为何还不肯歇?”
飞蛾不动,良久才缓缓振翅,绕梁三圈,最终落在“沈念安”三字之上,化作一抹微尘,融入纸中。
次日清晨,人们发现那三个字的笔画略有不同??原本方正的“安”字,最后一横竟微微上扬,如同微笑。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深处,太子宫中传来一阵啼哭。
新生的小公主出生即盲,太医束手无策。皇后悲痛欲绝,皇帝亦黯然落泪。正当众人准备召巫祝驱邪之际,奶娘忽然惊呼:“公主手里攥着东西!”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她小小掌心中,紧握着一根极细的银线,末端似连向虚空。
皇帝猛然想起幼时听闻的传说,颤声问道:“今日……是何日子?”
内侍翻阅历书,低声答道:“回陛下,今日正是‘天心晦变’之期,北斗偏移一度,紫微垣现冥坐虚影。”
殿内一片死寂。
唯有那根银线,在晨光中轻轻颤动,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