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和离书按到桌上,指尖压着“一别两宽”四字,“你我既已和离,便该清爽些,莫要拖泥带水纠缠不清。属于我的,一分也不能少,不属于我的,我一分也不要。”
时乔将和离书仔细折好收入袖中,又从发间拔下玉簪,另拿一根竹筷簪发,玉簪则放到他面前桌上。
“这个,还给大人。”
玉簪是由黄玉雕刻而成,簪头的麦穗金灿灿的,丰硕饱满,是去年她培育的新麦种大丰收,他亲手为她雕刻——这也是三年来,他唯一送给她的东西。虽廉价,她却视若珍宝,每日都戴着。
她笑言:“旁人就算给我一座金山,我也是不换的。”
她说这句话时,眼中璀璨,映着星河,也映着他的影子。
如今再看,她眼底再无光彩,亦无他。
原来当初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幻觉。
他望着时乔离开的背影,哑声问:“那人可是姓程?”
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她,推门出了雅间。
日薄西山时,时乔走出了茶楼。
她步履缓慢,孑孑而行,落日余晖落在她枯寂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昏黄的光晕,明明是繁花似锦的好年纪,却似已近暮年。
再看楼上的罗珣,身姿清隽,锦绣衣袂迎风飘扬,正是最好的年华。
对面酒楼二楼雅间,萧烬临窗而坐,手里紧握着酒杯,目光沉沉。
原来早在罗珣娶平妻那日,她的心便死了。
确切说,早在三年前,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他终究,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成灰烬。
“靖国公,本王再敬你一杯,为天下百姓。”
雍王身着靛青行龙云纹锦袍,有着武人的健硕体魄,面容刚毅,眉间凝着川字,一身浩然正气。
他举起酒杯,却见对面的靖国公心不在焉看着窗外,眉宇间没了凌厉之色,闻言收回目光,却也不跟他碰杯,只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雍王转头望向窗外。
茶楼门前,一个素衣女子正扶着侍女的手上马车。
那女子实在孱弱,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虚弱伏倒在坐榻上。
侍女紧随其后上了马车,落下帘子,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雍王:“那是……?”
萧烬:“殿下前几日还见过她,不认得了?”
雍王:“罗侍郎的夫人?”
那日在喜堂上可不是头一回见她,罗侍郎押送粮草去军营时,她曾女扮男装跟着去过两回。只不过她沉默寡言,默默守在夫君身后,并未引起他过多的关注,只当她是一个贤内助。
直到罗珣在说出当年换亲真相时,他方知时乔到底是谁。
他至今记得,挚友成亲前的欣喜,“她是个顶好的姑娘,你不知我为了娶她,费了多少功夫。”
只是挚友成亲后,却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变得沉默寡言。
原来时乔,才是那个让挚友欣喜的好姑娘。
萧烬抓起酒坛倒酒,“现在,她恐怕不是罗夫人了。”
雍王神色一震,“什么?你如何得知?”
话刚问出口,他便反应过来,靖国公虽刚进京不久,却眼线遍布京城,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
他转头看向对面茶楼,罗珣正临窗而立,神色怅然,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