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转眸,死死盯住牧丛,眼中尽是失望与怒意。声音震得厅堂四壁都似在嗡鸣:
“丛儿!我待你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厚,你竟敢往陆子白房里塞这种……这种变态玩意?!你知不知此事一旦传出,不只是你自己,整个陆家都要蒙羞!”
厅中寂若死灰。无论陆子白,还是陆子安、牧丛、滕九皋,都只是静静跪着,垂首听训。无人反驳,也无人敢抬头。
陆靖尘的怒吼自深夜起,整整回荡到天色蒙蒙。满堂之内,唯有他一人声如雷霆,反复斥责着“辱没门楣、不负责任、丢人现眼、以下犯上”这些字眼,犹如刀刃般一遍又一遍劈在几人肩上。
终于,远处鸡鸣响起,夜色褪去。陆靖尘这才缓缓收声,厉声喝令:“来人!将那偷东西的贼带上来!”
片刻后,那下人浑身颤抖,被人押到厅前。
陆靖尘眯起眼,死死盯着他,冷声道:“你是……五公子房里的?”
一惊,声音像是被掐住一般:“……对。”
“来人,把那个逆子捉来!”
不多时,陆家五公子便进了正厅。烛火摇曳之下,陆靖尘的脸庞阴沉。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第五子身上,厉喝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你弟弟名声扫地!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互相算计,真是孝顺啊!”
第五子被骂得满脸煞白,却仍强撑着笑意,作揖道:“爹,这里头怕是有误会。此人虽是我房里的下人,可近来我与他并无往来,更不曾安排他去小弟房里偷什么东西。爹明察!”
陆靖尘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如雷霆滚落:“还敢狡辩?!那拓印钥匙、通风报信的老妈子我们已经找到了!她是你奶娘,她亲口认下,是你这个逆子指使她,叫她去你弟弟房里印的钥匙!”
话音落下,全厅寂静,烛火噼啪作响,仿佛都在为接下来的风暴助势。
牧丛轻轻抬眸,声音虽不高,却字字锋利:“五弟,陆子白是自家兄弟,只是性子傲些,你怎能如此害他?那铜牌一落下,多少高门大户的小姐吓得不敢再提亲!如今,他身边能说得上的,也就只剩几个暴发户的女儿。你叫他往后如何结婚生子?如何立身宗门?”
“结婚”二字一出,陆靖尘的怒火更盛,他猛地一拍桌案,声如惊雷:“好啊!章宗主当初明明说得好好的,要让陆子白同章家小姐多多走动。如今倒好!被你这一吓,章家多久没上过陆府的门了?若他们转头与别家联姻,咱们陆家的地位,岂非岌岌可危!”
说到此处,他猛然想起什么,冷笑连连,指着陆老五怒斥:“你如此算计你弟弟,难不成是想让你那个蠢儿子,顶替子白与章家结亲?哈哈,痴人说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儿子简直是你娘的翻版!愚蠢至极!又矮又笨,修为低得像个笑话,嘴巴还不会说人话!我陆靖尘膝下儿孙何其众多,偏你生的那一个,是最没出息的!蠢到连我都无法忽视,真是我陆家的耻辱!”
骂到这里,陆靖尘只觉胸腔火气翻腾,仍不解恨。他猛地抬脚踢翻身旁的凳子,从角落捡起一根粗树枝,狠狠砸向陆老五。
“你啊你!”他咬牙切齿,怒吼声震得厅堂木梁都在颤,“蠢得要死!竟还敢在桃树枝上,用风筝线做什么机关?!你是巴不得让我陆靖尘当众颜面尽失,是不是?!”
“你是嫌你爹我这张脸还不够丢?还是嫌陆家几十年的基业太牢固,非要用你那点小伎俩,把我们全家都拉下水?!”
“好!“我告诉你,你这人,蠢钝无能,担不起大任!从今往后,宗门招收弟子的事宜,不再由你掌管!”
他猛地转头,目光落在牧丛身上,字字如铁:“丛儿,你来管。”
殿内一静。
牧丛先是一愣,随即垂眸,微微一笑。她缓缓行礼,语气恭谨:“宗主,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嫁进来的媳妇,哪能越过公子们,擅掌这等要务?这怎么敢当……”
“呵。”陆靖尘冷冷一哼,挥袖打断,“这会就不必推脱了!你想要的,迟早都是你的。”
······
辰时,陆靖尘终于将屋内众人尽数赶散,各回各房。陆子白独自走在林荫道,心口仍像压着石块一般。走到转角,他终究还是止住脚步,开口唤道:“二嫂。”
牧丛正要回院,闻声停下,缓缓转身。
“偷东西的那人,我好像见过。”陆子白抬眼,神情冷淡,却带着几分笃定。
“你认识?”牧丛微微挑眉,声音不轻不重。
“他原是二哥房里的,专管烧炭火。在你嫁进来之后,被赶了出去。”陆子白语气平平,似乎只是随口陈述。顿了顿,他忽然低声道:“二嫂,多谢你把鹤儿留给我。既然爹已知我与他之间的瓜葛,却未出言纠正,那我也懒得再遮掩。往后,我大概也无心顾及旁事了。”
牧丛静静看着他,未语。
陆子白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的心思,从来不曾全部放在宗务上。我生性好玩,如今又心境不佳。前些日子,我已辞去宗门里的一切职务。以后,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还望二嫂多担待。”
说罢,他不再多看一眼,拂袖而去,只留牧丛立在原地。